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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梦麟与北京大学

2016-06-2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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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梦麟(1886年-1964年),原名梦熊,字兆贤,号孟邻,浙江余姚人,中国近现代著名的教育家。 1886年1月20日,蒋梦麟生于浙江余姚。曾参加科举考试并中秀才,1912年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育学本科毕业 ,随后赴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,师从杜威,并获得哲学及教育学博士学位。曾任国民政府第一任教育部长、行政院秘书长,也是北京大学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校长。1949年随国民党政权去台湾。 蒋梦麟一生致力于教育工作,在任北大校长期间,他致力于“整饬纪律,发展群治,以补本校之不足”。在教育主张上,蒋梦麟认为教育的长远之计在于“取中国之国粹,调和世界近世之精神:定标准,立问题”,以培养“科学之精神”、“社会之自觉”为目标。主要著作包括自传体作品《西潮》、《新潮》、《谈学问》、《中国教育原则之研究》等。 1964年6月19日,蒋梦麟因肝癌病逝于台湾台北,终年78岁

我们一直认为北大有自己的精神,即蔡元培先生所说的:“仿世界各大学通例,循思想自由原则,取兼容并包主义……”。以今日学者张耀杰的理解,“北大精神是以北京大学教授及学生为现实载体的一种学术自由、兼容并包并且注重建设、尊重制度的人文精神,这种人文精神在北大三任校长蔡元培、蒋梦麟、胡适身上,曾经有过较为集中也较为充分的体现,其中以蒋梦麟最具代表性”。

早在1923年12月,在北大的一次纪念会上,蒋梦麟以总务长兼代理校长身份发表标题为《北大之精神》的演讲,其内容就是进一步阐述蔡元培所提倡的北大精神。蒋梦麟这样说:“……自蔡先生长校以来,七八年间这个‘容’字, 已在本校的肥土之中根深蒂固了。故本校内各派别均能互相容受。平时于讲堂之内,会议席上,作激烈的辩驳和争论,一到患难的时候,便共力合作。这已屡经试验了。……第二,本校具有思想自由精神。…… 各种思想能自由发展,不受一种统一思想所压迫,故各种思想虽平时互相歧异,到了有某种思想受外部压迫时,就共同来御外侮。引外力以排除异己,是本校所不为的。故本校虽处恶劣政治环境之内,尚能安然无恙。”(原载《过渡时代之思想与教育》一书,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年版)

1930年,蒋梦麟辞教育部长一职,重返北大正式出任校长。他表示“要用三个月的时间来观察实际情况,来发现问题”。事实上,正由于北大精神有上述两个特点,随之而来也出现其他一些问题,在蒋梦麟看来,主要在两个方面:“能容则择宽而纪律驰;思想自由,则个性发达而群治驰”。因此,“整饬纪律,发展群治,以补本校之不足”,遂成他主长北大后的任务之一。蒋梦麟推出一套改革北大的计划,“这个计划包括大学制度的改变,人事的异动,经费的筹划,校舍的添建等等”。当时多数教职员对蒋梦麟的到来表示欢迎,但也有少数人抱着疑惧的心态,因为蒋在做教育部长时,对几个大学“曾经采用了大刀阔斧的手段”。果然,在人事问题上,各院系负责人,最初未免遇到一些困难,蒋梦麟却对他们说“延聘教授是你们的责任,辞退教授是我的责任”(樊际昌语)。虽然后来也闹出过国文系教授林损、许之衡被解聘,林损写信大骂蒋梦麟和胡适的这一“公案”,但最终是出于公心,“加以他的平易近人,诚挚的态度,他的简明爽直的说理,常获得反对者的谅解,和赞成者的钦佩”,大部分计划都在几年内顺利实施。

对于校内的许多事情,蒋梦麟一直主张抓大放小,虽然他把校长的权力发挥得淋漓尽致,因其受过西方民主的训练,骨子里有民主意识。“正是这原因,虽然是校长治校,但没有走向校长独裁,他建立的是一个有效率的行政体制”(马勇语)。不过,“但若有人向他请示,他会使他相信,对于一些小事,他也在观察和注意”之中。除行政方面由他决定之外,教务工作全由各院系负责,作为校长,他绝不干涉,“因为他认为这是专家范围以内的事情”。在蒋梦麟任校长之前,“北大是一个负债的学校”。蒋主事后,数年之内,不仅还清债务,还建起一个容量相当大的图书馆,还有一所女生宿舍。蒋对这些工程十分重视,尽管学校有关方面聘请了建筑工程师,可“常会对建筑师提出一些更经济更实用的设计”。杨亮功先生这样回忆说,“一般人总认为研究学术的人多不长于治事,但蒋先生对于行政方面确有高度的智慧。他常说:要完成一件事,专靠肆应有方是不行的,必须具备三个步骤:一、计划,二、决心,三,忍耐……”当某些决策待定尚未实施前,蒋梦麟总是会听取各方意见,集思广益,可一旦决策既定,“他会运用无比坚强的意志,大无畏的精神,去实施他的计划。若有人于此时贡献关于方法的意见,他亦乐于商讨”。关于这一点,担任过北大校务长的樊际昌教授对蒋梦麟评价很高,说“无论在教育或其他方面,孟邻先生的办事精神是一贯的,这种精神的基础,是他的思考的方法……他有很敏锐的观察事物的习惯”。

蒋梦麟留学归国后即在教育界服务,虽然一度从政,但在学术上始终致力于中西文化思想的沟通。他晚年所著的《西潮》,讲述的就是其一生所接触中西文化思想的全过程。梁启超先生在《五十年中国进化概论》一文中论及中国文化之演进,认为可分成三个时期,第一时期以曾国藩、李鸿章等人为代表,关注于兵工之建设;第二时期以康有为、还有他本人等为代表,提倡政治改良;第三时期则是文化思想的碰撞,诸如蔡元培、吴稚晖、胡适、蒋梦麟等人,就属于这一时期的主要人物。梁认为:这些人不仅既有旧学的根基,同时又受有西方先进文化的熏陶。既懂得中国文化,又能深入体会西洋文化。蒋梦麟自己也说:每当发现对某些问题的中西见解非常相似甚至完全相同时,我总有难以形容的喜悦。如果中西贤哲都持同一见解,那末照着做,自然就不会错了,当发现歧见时,就加以研究,设法找出其中原因……正因为如此,蒋梦麟在美国时喜欢用中国的尺度来衡量美国的事物,回到国内以后,“用美国的尺度来衡量中国的东西,有时更可能用一种混合的尺度,一种不中不西、亦中亦西的尺度,或者游移于两者之间”(蒋自语)。
有一件事即能看到蒋梦麟的灵活性、宽容态度,甚至是远见。还是他代理北大校长时,张学良一次赴北平。当时张还在奉天(即今日辽宁)为王,北大一般学生对他的印象并不好。这样说过:“张少帅在我们纯洁的学生眼中,不过是个胡子世家的、只懂得玩女人抽大烟的花花太保,可是梦麟先生却不顾舆论,和李石曾教授联名,在神圣的大学会议室中,大张筵席,予以盛大的欢迎,惹得我们这些富有正义感的学生,摩拳擦掌,义愤填膺,提出抗议。而梦麟先生却仍我行我素,不置眼中……”(洪炎秋语)后来北大学生才知道蒋梦麟的这个“冷灶”烧得很妙,“不仅国家占了光,连同学也得了好处”。国民政府北伐时,兵到山海关,由于日本人的阻挠,根本打不出关外。“幸而梦麟先生和石曾先生早已下了这一颗棋子,和张少帅拉上交情,所以石曾先生陪同吴铁城先生,跑了几次,终于说服少帅,易帜归顺,完成统一大业”。而易帜的前几个月,北大一班同学二十人从日本考察归来,决定绕道奉天,看看关外的情形。张少帅接到从东京打来的电报,即作出妥善安排。同学们抵达沈阳火车站,前来迎接的副官误看电报,虽然晚了半个小时,却打出“欢迎北京大学考察团”的横幅,并派出一个联络员作为导游。在逗留期间,这些北大学生由公署、省政府、教育厅、市政府公别轮流宴请,“要看的地方,除了兵工厂……其余都热忱招待,回时又各送一张到山海关的二等火车票,使我们深深感到梦麟先生施给他(指张学良)的那‘一饭之恩’所发生的作用,是多么地大了……”

蒋梦麟是任北大校长时间最长的一位,从1930年到1945年,若加上代理校长两年,前后共有十七年。但蒋梦麟真正“握着北大之舵,竭智尽能”(蒋自语),主要在任校长的前七年,即至1937年抗战爆发,北大、清华等校迁至内地昆明,共同组建西南联大,情况则多有变化。但无论如何,从蒋梦麟任北大校长的实际成果看,“都认为他是一位成功的教育家”,北大现代教育制度的再度恢复与逐步完善,实与蒋梦麟的努力不可分离。“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期间最大的败笔,就是过分注重‘进德会’的以德治校,而没有及时补救评议会的制度缺陷,从而为部分教授礼尚往来的拉帮结派提供了机会和空间”(张耀杰语),蒋梦麟则对原有的体制做了调整,把学术和事务划分开,明确提出“教授治学,学生求学,职员治事,校长治校”的方针,也就是说,“至少在制度建设方面,作为继任者的蒋梦麟所体现出的既要学术自由、兼容并包又要注重建设、尊重制度的北大精神,要比老校长蔡元培更加健全也更加进步”。

用当年北大学生的话来说:蒋梦麟是那个时代最需要的一个外柔而内刚的人物,“因为咱们这个时代,还有许多保有‘义和团头脑’的人物,高踞要津。不外柔,无以肆应这些家伙;不内刚,也不能在这些家伙的围剿中,建出惊人的事业,使我们在西潮的荡漾中,生存下去”。蒋梦麟表面看上去好像不和人计较,骨子里却处处显出他是个“礼义不愆,何恤于人言”、具有刚毅性格的坚强之人,或许就像他的朋友傅斯年所说,蒋梦麟的人格魅力不如蔡元培,学问不如胡适,但办事却比他们两人高明。从这一点看,蒋梦麟“在事业上之能有所成就,殆非偶然”。蒋梦麟晚年在台湾,拟著《近代中国思想史》,惜天不假年,未竟其志,十分可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