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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茂莉:问道地理,担当未来

2015-05-11

个人简介

韩茂莉,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教授,专业中国历史地理,主要研究领域为历史农业地理、历史时期环境变迁、历史时期乡村社会地理。

韩茂莉是77级大学生,1981年1月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地理系,师从史念海先生攻读硕士、博士研究生。1991年进入北京大学人文地理博士后流动站,导师为侯仁之教授。1993年留校任教,同年晋升副教授,2000年晋升教授。2000年赴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作访问学者。曾被日本中央大学、台湾成功大学聘为客座教授。连续十余年,所有课程教学评估均为90分以上,2007年被评为北京大学“十佳”教师。

前后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及教育部基金项目10余项,并出版《宋代农业地理》、《辽金农业地理》、《草原与田园——辽金时期西辽河流域农牧业与环境》、《中国历史农业地理》等学术专著。于2012年出版《中国历史农业地理》,为中国第一部通代农业地理专著。

第二张

《中国历史地理》通过介绍中国自然、人文地理格局的形成与发展过程,帮助同学们拓宽视野、开阔思路,加强历史学与地理学方面的修养。这门课2008年被教育部评为国家级精品课,并获北京市教学成果一等奖,受到了同学们的一致好评。

教授该课程的韩茂莉老师已步入花甲之年,她因丰富的知识素养和独特的人格魅力被大家亲切地称作“韩奶奶”。韩老师认为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旨在“经世致用”,并对当代学子的学习与发展提出了宝贵的建议。

第一张

问:您是七七级大学生,七七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,请问您当时报考的过程是怎样的?又为何选择坚持读书、走上学术道路?

答:我出身于老式知识家庭,传统教育熏陶很好。我想读书,也愿意读书,很喜欢历史和地理。我十岁认不得几个字时就开始看长篇小说,从12、13岁起就懂得逛旧书店。还留下了许多古文手抄本,比如我曾抄过《中国活页文选》。即使在文革期间也没放弃读书,文科的书就手抄,理科的书会找哥哥姐姐要课本,自学了数学的几何、三角还有理科科目。

1977年十月中旬,新闻联播发布恢复高考的消息。当时我还在兵工厂做钳工,生产半自动步枪,11月初我接到一个补充通知,留城青年可以参加高考。而12月就要考试了,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,还要上班。最终能考上大学,还是离不开长期读书的积累。

我从入职那天就发誓不以挣钱为目标,这与我年轻时的经历有关。既然在当时艰苦的环境下都想读书,如今有了优厚的条件,就更想安安静静地读书。

问:您时常倡导我们多读书。在当今社会的就业压力下,您对当代学子的职业选择与发展道路有什么建议呢?

答:读书是一种机会。以往社会把学生叫“读书人”,就是倡导我们多读书。受教育是一种本分,至于下一步如何求生,是另一回事。

现在的学生太需要读书,可是却有满满当当的课表,面临着各种各样的诱惑,读书成为一件奢侈的事情。我以前问过95级的研究生,读研三年只读了几本书。古人读书可以天南海北无所不包,像他们那样无功利地读书是一种幸福。

北大学生是精英,精英就要承担社会责任。要有远大志向,不要只服从“找工作”的短期目标。其实人生就像跳远一样,工作就像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小沙坑。如果目光能看到更大的责任,脚步就能跃向更远的地方,也自然会越过沙坑,实现就职的短期目标。

抵挡诱惑当然是很难的,社会中挣钱的机会比比皆是。我们要想明白读书是为什么,有的是为了挣钱,有的是作为理想,达到后面的境界会觉得很满足。理想会使人幸福、高尚,实现理想的过程中也会增长自己的实力,我们的社会不会委屈一个有实力的人。

问:您曾经师从侯仁之先生和史念海先生,二位都是中国历史地理学的开创者和奠基者,也都是“禹贡”学会的成员之一。师从大师有怎样的感受和收获?又有哪些学习与读书的经验想要传承给当代学子?

答:史先生博览群书,先秦诸子的著作大多能脱口成章。我很佩服老一辈学者读书钻研的精神。侯先生则对研究很敏锐,经常可以观察到需要拓展的新领域。这样的观察和倡导对学生影响深远。

我当时读书是在东方学系,接触的是对中国的研究。研究深入之后,就更想走出国门去看看外国人对中国的记载。比如我曾去过瑞典和日本做访学教授。在瑞典的一年主要是看图书馆中亚洲文献记载。瑞典探险家19世纪进入中国进行考察, 留下了大量珍贵的第一手资料。日本则是研究中国历史基础很好的国家,当时我作为中央大学客座教授,允许进入一个图书馆内部,在库里看书。我就像疯了一样地复印、抄写、拍照,抓住这个机会搜集研究有关的资料,最后连脖子抬不起来了。

读书一直使我受益至今。我今年60岁了,记性仍然很好,迅速吸取信息能力很强。备课看书过一遍就可以记一大半,老课程课件也会持续更新。

学生该如何读书呢?首先看看相关领域哪些大师写的好,进行筛选。如果觉得枯燥看不下去就不看,一本书并不一定都是精华,但能看下去的必须是精华。

问:《中国历史地理》这门通选课自从开设以来,就受到广大同学的欢迎。所谓教学相长,您在教课与学生的互动中,有什么感触?

: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,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。讲课的时候会出错,同学进行指点,这都是常有的事。上节课我讲到四川阴平古道,随口加了一句汶川地震可能是走的这条路,下了课就有同学纠正了我的错误。

北大学生都很聪明,所以跟聪明人在一起才会更聪明。虽然学生在专业方面不一定知道的比我多,但知识面和信息来源却比我更广。我很乐意得到指点,从中得到了很大提升。

我很感谢旁听的同学,每次看到他们一站就是两小时心中都很感动。我的课堂是来者不拒的,有时会看到白发苍苍的老人来旁听,岁数比我都大,我也不会反对。

也许因为我没有孩子,也许因为我渐渐老去,也许因为我没有社交的生活,在我心中学生不仅仅是传道授业的对象,他们真正成为我生活中的重要部分。他们充满时尚的言语,他们童稚未退的调皮,他们朝气蓬勃的年华,他们聪明敏锐的思想,让我感受着青春的光彩与纯真的灵魂,我会在无意中模仿他们的语言并加入到自己的词汇中,会在欢笑中走进无瑕的世界。他们告别了少年走进大学,在我们的注视下一天天长大,在我仍然把他们看作孩子的时候,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成熟,也许因为我在变老,当他们快乐、高大地站在我周围的时候,我深深地感觉到心灵的支撑与精神的安全。

问:《中国历史地理》旨在介绍中国自然、人文地理格局的形成与发展过程,涉及到比较丰富的文科知识。有许多理科同学会专门来听这门课并表示受益匪浅,您对此怎么看?

:每学期选课时,都有个别同学发邮件说意愿点不够希望帮选,他们大多来自理科院系。这门课程讲述中国历史疆域的变迁、政区的设置、人口的迁移、社会经济与文化的发展,以及自然环境的变化与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。这些内容不但是当代学生应该知道的最起码的国情、历史、文化知识,而且也是焕发爱国主义激情、振奋民族自豪感的必要教育。

这与文理分科的教育体系有关。不少理科生摆脱了文科,整天埋头做题,所学的文科知识也逐渐淡忘了。而2012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阿罗什就曾说,绘画与歌剧给予了自己科研的激情,他在科学与艺术之间找到了“共振”与“共鸣”。人只有掌握了不同领域的基本智慧才会触类旁通,现在懂得越多对以后发展越有利。

问:您研究领域比较广,著作很多,您认为历史地理这个领域的现实意义在哪里?由沿革地理迈向现代历史地理、由学术研究转向为国家建设服务,这个转变是怎样发生的?

:我的强项是古代农业地理。农业是枯燥的,需要翻阅大量古籍。中国是农业大国,应该知道农作物从哪来、到哪去,这对环境研究有很大现实意义。“全球气候变暖”就与农业关系巨大,农作物取代天然植被对气候变化产生了重要影响。当代学者局限于现有数据,但环境变化是一个连续过程,需要提供历史的数据。

农作物对环境问题很敏感,需要研究气候变暖周期,要对环境危害作出评估。人口不断增长,需要协调人口和环境的关系。包括当下的食品问题,也希望从历史地理的研究中找到有关的方法。

“经世致用”,不是将学科作为挣钱的本事,打出这个旗号,是为了研究农业对现实环境的作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