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乌鲁木齐县,中午气温逐渐燥热起来。我应从北大来新疆支教的师弟张栋杰的邀请,乘车前往他们所在的庙尔沟中学参加爱国主义教育课。我一向认为,在实现中国梦的征程上,开展爱国主义教育是很有必要的。于是,我欣然应邀。
随着车子的行进,车窗外的风飕飕的吹进来,让我感到了阵阵凉意,但是心却是暖暖的。沿途都是荒地,看不到几个行人;远远望去,远处的山顶上还点缀着些许积雪。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,我如约来到目的地——一个头顶的天空很蓝、远处的雪山很白的乡村学校;这里地处天山北麓,海拔大约为1800米,地理位置较为偏远,昼夜温差也有些大。
一到学校门口,张栋杰师弟就迎了上来。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,眼光柔和,充满善意,与嘴角的微笑是那么的映衬。给人一种文静、淳朴的感觉,整个气质,与这乡村的这份静怡是一种悄然而幸运的相遇。此时,这位“90后”教师当起了向导,边走边给我介绍着学校的基本情况。学校的学生来自汉族、回族、哈萨克族及维吾尔族等不同的民族,大部分是农牧民家庭的孩子。
我和孩子们坐在一起,听张栋杰师弟讲爱国主义教育课
同他一起来的三位北大支教同伴何婧涵、卢赫和张雯,此刻正在各自教学岗位上忙碌着。他们的到来,将最好的教育资源注入到这所乡村学校里。
按照计划,爱国主义教育课在草坪上进行。因为是疫情期间,不适宜多人聚集,就由学生代表参加。参加课程的孩子都穿着校服,戴着红领巾,见到我时有些腼腆。
我和孩子们席地而坐,围成一圈。张栋杰师弟首先提问学生,什么时候真正感受到了国家的力量。学生巴合波塔举手发言,“我们村原来很贫困,听家里人说近几年获得了国家政策帮助,村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”随后,张栋杰师弟从新疆的地理位置和历史讲起,特别讲到疫情期间国家为保护老百姓付出的巨大代价,最后分享了自己在高原地区支教的经历。他讲的声情并茂,孩子们则听得津津有味 ,连我这个“老古董”也听得兴趣盎然。听着师弟的讲述,我不由得想起扎根新疆、建设新疆的父亲。我一向以父亲为傲,他虽然普普通通,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,但在我心里,父亲是千千万万边疆建设者的缩影,是我心中的偶像。
爱国主义教育课结束后,孩子们回到教室自习。师弟带我在学校附近转了转。最后走到食堂,他提到平时中午没有课的时候,要去食堂为孩子们打饭。“打饭?这也需要一个老师去做?”也许师弟看出来我心中的疑惑。他告诉我说,“疫情期间,中午分时段就餐,每个年级只有15分钟的吃饭时间。没课的时候,我就提前过来给学生把饭打好。师姐,我现在也摸索出一些打饭的技巧:七年级的学生饭量很小,一个学生打半勺抓饭、半勺炒饭,炒面一个学生打一勺,丸子汤也是从底下捞一勺就够。”此时我仿佛看到,偌大的饭厅里,他小心翼翼地给每个学生盛好饭,然后仔细地摆放整齐,仿如一个虔诚的祈祷者。一屋不扫,何以扫天下。我相信,能为学生盛好饭,没有什么是这个年轻人坚持不下来的。
从食堂回来,我和师弟在办公室闲聊起来。得知师弟来自山东,2015年考入北京大学元培学院。大学时,他参加了很多公益活动,因为一次青海格尔木的暑期支教经历,坚定了他重新站上讲台的信念,加入北大研究生支教团,来到天山脚下当一名乡村学校教师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、亲耳所闻其人、其声,我很难想象,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“少年”已经走过高原、踏过戈壁,经过艰苦环境的洗礼而依然目光坚定、心怀梦想。人不就需要这样一种生活态度吗?
张栋杰师弟利用课间辅导学生
“还没复课的时候,你们也要给孩子们上网课吗?”
“是的,师姐,那段时间封闭在家,真是着急,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是上网课。第一次当‘主播’,刚开始还不适应,不知道学生是不是在听讲。时间长了就好一些。”于是,师弟向我展示他寒假在钉钉上录的语文课,有舒婷的《祖国啊,我亲爱的祖国》,文言文《曹刿论战》、《出师表》,鲁迅的《孔乙己》等等。
“上网课感觉怎么样?”
“和平时不太一样,上网课看不到学生的反应,也不知道自己哪个地方讲得好还是不好。经常是一杯水、一块屏幕,一个上午就坐在电脑前讲课、答疑、批改作业。而且,要操心留意,及时督促学生。”师弟边说,边给我看钉钉群里布置的每日打卡任务。
谈起这段时间的付出与收获,师弟说到,通过团队的努力,最大的成果就是促使学生养成了读书的习惯。“一次打电话,我问一个学生最近读了什么书,他回答说读了余华的《活着》。还在学校的时候,他在我那看到余华的《第七天》,翻了翻,跟我说‘还挺有趣的’。我就给他推荐了余华的几本小说,包括《活着》、《许三观卖血记》和《兄弟》。寒假的时候,我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推荐的书单,让孩子们自己去看。”师弟说,“培养学生阅读不仅靠提醒,更要以身作则。我和老师们经常和学生一起看书。”我看到,师弟的办公桌左侧摆着一摞书,里面不乏有《红楼梦》这样的经典名著,也有经济、法律等方面的书籍。
“今年你是什么时候回到学校的?”
“3月中旬。新疆是全国中小学开学最早的地区。接到学校复课的通知,我们团队的成员就收拾行李赶回乌鲁木齐,按照要求隔离了14天,然后才给学生上课。”
“回来还顺利吗?”
“还是挺顺利的。不过我从进机场到出机场,全程没敢摘口罩,没敢喝水也没敢吃饭。说心里话,当时不太敢坐飞机,怕有无症状感染者,但开学就是命令,必须赶回来,所以个人防护不敢松懈。”后来我才知道,从山东济南飞到新疆乌鲁木齐需要六七个小时,加上从师弟家到济南遥墙机场、过安检、候机,落地后下飞机、出机场,实际在路上的时间应该有十几个小时。一般人平时戴口罩一两个小时都闷得不行,更何况长时间在飞机上。前前后后经历这些严格繁琐的程序,对人的耐力是个考验。
“你们学校也要承担一些防疫工作吗?”
“是的,疫情期间,学校老师不仅要完成教学工作任务,而且还要承担防疫安全工作。老师们轮班站在学校门口,给每一个入校的学生测体温。这里温差比较大,早晨格外寒冷。尽管穿了羽绒服,但在室外站着,拿测温枪的手一会就冻麻了。”师弟又说,他讲课声音大,往往讲着课自己先激动起来,用他的话说,叫“进入讲课状态”。口罩透气性不好,他一口气憋着说完一句话,经常上气不接下气。“孩子们有时候见我讲着讲着,突然停顿几秒钟,其实我是在换气。”
这个学期张栋杰师弟是七年级的数学和地理老师
“师姐,说心里话,我真的希望早一点摘掉口罩上课,那样我还能多给学生们讲点课。但特殊时期,作为老师,要给学生们做好榜样示范。”师弟说,“有些学生确实憋得不行,偷偷把口罩拉下来,我就指一指自己脸上的口罩,学生就意识到,马上把口罩拉上去。虽然新疆的感染者处于零增长状态,但依然要保持警惕。”
这时,一个女生敲门后走进办公室,我想起《强国青年》报道中提到,师弟和他的伙伴们曾带着十名学生去北京游学,于是我问这个女生:“张老师带你们去北京参观学习了?”
“去了,我们去了天安门、故宫、圆明园……还有北大的未名湖。我感觉北京很大,去的地方都很好看。”她笑着回答,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淳朴而天真。
“张老师,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北京看看?”女生转身问张栋杰师弟。
“好好学习,等疫情过去,总会有机会的。你这次的游学感想写得很好,加油!”师弟边说站起来,把一个本子递给她。孩子愉快地跑了出去。
孩子们到北京游学时在天安门前合影
放学时间到了,师弟说要送孩子们放学,我跟着去了,想进一步感受一下老师的日常工作。他走到自己负责的班级,指挥孩子们有序走出教室,再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大门口。
“张老师,再见!”“再见,张老师!”这一句句道别的话,一遍一遍传到我的耳朵里。从这声声“再见”里,我听出了孩子们对这位年轻教师的喜欢、信任和感谢。
“这样周而复始地忙碌,累不累?”在回来的路上,我问师弟。
“累,师姐,说不累是假的。工作确实很忙,疫情无形中又给我们加了很多工作量。但是我觉得作为老师,你为学生们付出的,他们都会看在眼里、记在心里。所以,累就累吧,身体上的累是一时的,但对学生的影响是长久的。”
之前,我看过北大官网的报道,在疫情严重的时候,师弟曾为援鄂医疗队队员的孩子线上辅导功课。他和其他志愿者查找英语启蒙的教学资料,准备不同难度的趣味主题,教小朋友学单词、唱英文歌。小朋友的妈妈从武汉回家后,在平时授课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段孩子唱英文歌的视频,之后有小朋友留给张栋杰师弟的语音:“大哥哥,这是你教我的英语,谢谢!”
我和师弟与参加爱国主义教育课的孩子们合影
此时,我思绪难平。看着远处的皑皑白雪,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暖意。这场疫情,一度打乱了人们的正常生活和工作节奏。面对肆虐的病毒,时间仿佛静止了,世界仿佛进入了“休眠”……张栋杰他们无畏无惧,始终与孩子们同行。“少年强则国强,少年进步则国进步。”相信,未来会有更多像师弟一样的年轻人走进这里。大美新疆,美在何处?美在这山、这雪、这地,也美在这人。在这遥远的地方,这些战斗在这里的人们,让人难以忘怀。
我坐在车上,离开了学校。学校越来越远,送别我的张栋杰师弟和孩子们的身影也越来越小;远方的山,依然伫立在那里。车子飞驰,我的脑海里仍然浮现着师弟那阳光的脸庞和孩子们求知的眼神……
作者简介:李慧娟,中共党员,基层检察院高四检察官,北京大学法学院法学学士,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十一届、第十二届人大代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