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打工人，打工魂，打工都是人上人。”这些顺口溜作为当代社畜的自嘲与调侃，透漏的是毫无选择余地下的无奈。然而“打工人”就真的意味着只能接受身份差异带来的鸿沟吗？北大的“打工人”给出了否定的答案。

近日北大开展的“争做数一数二的保安员”评选活动中，保安员许文龙凭借一口流利的英语惊艳了全场，焦森自学了Python编程大幅度提高工作效率……现场20名保安汇报了深藏不露的“内功”。实际上，北大工友中的“扫地僧”层出不穷，北大法律系（专科）校友张俊成，中文系校友甘相伟，都曾经是在北大站岗的保安，在北大氛围的浸染中，成为了小有成就的北大人。

一、不安现状的“北大保安高考第一人”

作为“北大保安高考第一人”的张俊成，初中毕业后，没能继续读书，去往汽车配件厂打工。1995年，市里要向北京输出一批保安人员，张俊成便报了名。“我可能天生就是个不安现状的人，想趁着年轻，出去看看。”带着一股子闯劲儿，他来到北京，成为北京大学的一名保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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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俊成在北大西门的站岗经历令他印象深刻。一次，一位骑着自行车缓缓到来的老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车，推车而过时，微笑着对张俊成说：“你辛苦了。”简短的四个字让他内心涌过一阵暖流，他甚至忘了询问对方的身份，便任其进入校园。等他反应过来，那人却已经骑车走远。后来才知道那位老人是北大校长。

站岗经历中也有不愉快的回忆。有一天，几个外国留学生要进北大校园，因为没有通行证又语言不通，张俊成按照规定将他们拒之门外。没成想，这几个留学生离开大门不远，就把大拇指朝下向他示意。张俊成很受刺激，但他没有发怒，他说：“人不能生气，要争气。”

张俊成决定参加成人高考，他跟队长申请晚上站岗，白天听课学习，但这样一来他每天睡觉的时间就只剩3个小时左右，而且很多时候，甚至连吃饭时间都没有，不到半年时间他的体重下降了15斤。张俊成的努力被一些北大老师看在眼里，纷纷给予他帮助。北大西语系的张玉书教授喜欢和他遛弯，给他讲述马克思主义哲学；北大东语系教授章学诚也对他青睐有加，每次经过西门时，都会鼓励他做好人生规划，趁年轻，多学习。

1995年秋天，张俊成通过成人高考成功考入北大法律系（专科）。毕业后，张俊成回到家乡，先后在多个职校任教，并于2015年创办了自己的学校——长治市科技中等职业学校。

二、从保安到作家：甘相伟的求学之路

来北大当保安之前，甘相伟自称“草根”、“蚁族”、“青年农民”、“普通保安”。2007年，他来到百般眷念的未名湖畔，本只是在园子中到处溜达参观，却偶然看到一位正在认真读书的值班保安，好奇心驱使他与这名保安攀谈起来，得知北大保安大队十分鼓励保安学习，对于一些刻苦求学的保安员，保安队还会帮他们调整适合学习的岗位和班次，比如安排到教学楼值班。

于是甘相伟当下决定，来北大当保安！刚好当时北大保安队还在面试，他成功通过，开始到北大西门站岗。巧的是，北大平民学校已于2016年重新启动。所以2008年甘相伟进入北京大学平民学校学习，并录取为北京奥运会安保志愿者。同年甘相伟参加成人高考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。

从北大毕业后，甘相伟写了《站着上北大》的自传体小说，时任北大校长周其凤院士亲自撰序。2011还被评为中国教育年度十大影响人物、全国十大读书人物。如今，甘相伟在武汉一高校担任辅导员，从事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。

三、“打工人”和北大的故事

张俊成、甘相伟的故事，也在不断感召着更多“打工人”在北大完成读书的梦想。

2012年，在青岛打工的刘侃在公共汽车上看到了关于甘相伟的报道，刘侃的内心仿佛一下被激活：“我们都是打工的，人家可以从一个保安读成大学生，我为什么不能试试？我也想读书。”

一个月后，刘侃成功成为北大保安队中的一员，一年后，成为北大平民学校第8期学员，走进了北大的课堂。

北京大学平民学校，可以追溯到百年前的由蔡元培校长创设的“校役夜班”，现于2006年重新启动，为身在北大的职工们提供了进一步感受北大的平台。保安、清洁工、食堂师傅、电话接线员，他们或许是出于对北大已有的向往，又或许只是出于偶然来到这片园子，但与北大的相遇，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无限可能。

曹志刚是勺园食堂的一名厨师，从1992年起就在北大工作。但刚来的时候，曹志刚找不到归属感，同一片园子里，这边是食堂油烟和锅碗瓢盆的嘈杂，另一边却是整洁的教室和书声琅琅。“老感觉不是北大的人，而且就只是像北大的一个打工者”。曹志刚说，那个时候，“打工人”的梗还没有出现，没有自我调侃的意味，更多的只是辛酸。 

2006年，曹志刚作为老员工被单位推荐成为了第1期学员，一开始，他还以为这是一个厨师技能培训的课程，结果上了课发现，有教人际交往的，有教保护地球的，也有教劳动合同法的。

给平民学校上课的老师，很多都是北大的“明星大腕”。老师们面对这些职工学生投入了很大的精力。郭建栋教授回忆起第一次上课的情景，“牵扯了很多理论和原理，下面学生一脸茫然一头雾水，我感到一定的压力。”回去之后他就反思到底应该怎么讲，教育学院也投入了很多力量，研究怎么把知识和他们身边的事情、感兴趣的事情结合起来。

现在，平民学校的教学已经非常完善成熟了。上半学期为学员提供主课、计算机课和英语课的培训。下半学期以讲座的形式为更多工友传递北大校史、法律常识、经济热点、文化解读、艺术赏析、身心健康等知识。

长期在基层做科普的钮文异教授会在课上带领大家做健康操，张会峰教授则会在平民学校普及法律知识，在他看来，平民学校是把优质的资源提供给工友上课，“工友获得的不只是知识，而是北大对你的尊重。”

第一期平民学校结业，曹志刚本要在结业典礼作为代表发言，发言稿反复修改练习了很多遍，但小女儿的出生打乱了他的计划。曹志刚为了弥补没有正式表达感谢的遗憾，决定从第2期到第7期一直担当志愿者，帮助更多的工友在在北大找到知识和温暖。

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尚俊杰教授说，平民学校找到了一个让人有尊严地活着的方式。“传承平等理念，成就平民梦想”，是平民学校的宗旨。重新开办的十四年来，近两千名（不确定，17年视频上是1795）职工工友在这里看到了新的可能，他们在知识遨游中发现更好的自己，在团队活动中发现更好的他人，在平民学校，发现了更好的北大。

“思想自由，兼容并包”，蔡元培先生的这一教育理念，仍然在今天的北京大学平民学校中熠熠生辉。不变的传承，改变着不计其数的人生，这片园子里的所有“打工人”，都共享着一个名字——北大人。

2017年5月4日，在北大120周年校庆启动仪式上，曹志刚作为工友代表上台，与北大校长、北大校友、北大教授和北大学生并肩站在一起，共同倒计时按下启动仪。那一瞬间，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，“北大人”三个字所带来的自豪感和责任感。

北京大学平民学校第14期开学典礼

附：历史追溯

北京大学平民学校的前身可追溯至百年前。1918年，时任北大校长蔡元培提出“劳工神圣，人人平等”，创办了“校役夜班”， 为在北大工作的工友提供进修的机会，部分教员由在校学生担任。李大钊、傅斯年、罗家伦、邓中夏等北大师生纷纷投身平民教育运动。但由于当时中国社会动荡，“校役夜班”被迫中断。其后，蔡先生以“养育健全人格之平民社会改良实效”为宗旨，支持学生创办平民夜校。校役夜班和平民夜校使得全校230多名工友得到业余读书的机会。

1919年北大学生邓中夏、廖书仓等14人组建了“平民教育讲演团”，毛泽东也是成员之一。该团所施平民教育，主要采取演讲形式。

1921年，北京大学平民教育研究社及部分学生发起成立平民学校，附属于学生会，称为“北大学生会第二平民学校”。学生入学一概免费，并“得斟酌情形，发给书籍文具”。第二平民学校首次招生时报名330余名，通过考试录取157人。

作者：侯硕

来源：北京大学校报、北京大学官方微信、北大新闻网、百度百科、澎湃新闻《北大平民学校：教授为工友上课 让每个人有尊严地活》、瞭望《北大平民学校的能量》